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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没有不燃烧的小宇宙

作者：西芹

2014年7月23号，她清晰地记得这一天，在这条街上，她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按摩店。能来这里主要是看到网上低价转让的信息，坐火车从老家过来，交了钱就驻扎进来，打扫卫生、买按摩床足疗椅和其它的必备用品、挂招牌和灯箱。她忙得不亦乐乎。

有好心的邻居告诉她所谓的“低价转让”其实太高了，也有人看到她的设施摆置摇摇头，还有人断言她在这里干不足三个月。她不明就里，但她高涨的热情像热力十足的小马达，推动着她信心满满的往前冲，而不去理会那些不合她心意的声音。

有客人来，这是她最高兴的事，她的“功夫”有了施展的机会。按摩肩部的时候，客人低着头，肌肉绷得紧紧的，小腿不自主地翘了起来。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，“不能承受就说出来，她可以力度轻一点。”可是他不干，说他并没有感觉有多痛。于是她又加了一点力气，他终于忍不住，身体向一旁躲过去，还呲牙咧嘴地喊痛，却紧接着喊到“舒服，继续！”

常常会有客人对她说，没想到你看似瘦弱的身躯会有这样大的爆发力。其实“爆发”不是简单的一瞬间的事情，她做了五年才有今天的手法，当年那些学习踩背的小姑娘，哪个胳膊肘没有被磨掉一层皮，那些在墙上练习拨筋按摩的人，最清楚厚厚砖墙上那一道深沟的来历。这些是隔壁阿莲不知道的。

阿莲最初卖水果，经过一个萧条的冬季，不干了。在观摩学习了十多天之后，阿莲也改行做起了按摩。阿莲常常将“大椎”“膀胱经”挂在嘴边，以示她的博学和专业。只是阿莲的客人越来越少，阿莲常常抱怨她开店太晚了许多客人都是别人的熟客。对此她只能笑笑。在她店铺开张的第二个月，就已经有好多的回头客了，其中好多都曾经是别人的熟客。

对面的小徐开着同样的按摩小店。其实这条街上还有几家这样的小店。而她的店是唯一一个有招牌的按摩店。也许这并不能说明什么，但她自己明白这其中的差别。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，一位骨科推拿的教授愿意收她为学生，只要她跟他学习四年就能拿到劳动局颁发的医师资格证书，对她而言这真天上掉馅饼的好事，但思付良久她还是放弃了。她承认她短浅，她要暂时为她一家人的生活开支负责。更重要的是她想她不可能会在这里呆上四年。

阿莲经常跑到小徐门口滔滔不绝地说半天，无非就是“早上买了白菜鸡肉，做个小炒”“今天只有两个客人，一个拔罐，一个足疗，挣不足一百元”之类，她对此不感兴趣，她喜欢坐在屋内的沙发上看书，但那些话总能飘进屋来溜到她耳内，挥都挥不掉。她想事实上她和她们是一样的，为了吃饭和挣钱，在这样不起眼的一条街道上努力地打拼，感受着生活热腾腾的烟火气息。

有一次阿莲愤愤地抱怨一个客人素质太差，“50元的足疗要她给他脱鞋，装什么牛逼！”其实阿莲不知道，小徐也不知道，尊重向来都是相互的，服务也是要有姿态的。她不仅为做足疗的客人脱鞋脱袜，还帮他们穿袜子，这是她足疗程序的一项。（实际上她打好泡脚水客人都已经自己脱掉了鞋和袜子）她清楚地记得某位客人在享受完服务后双手合十，弯腰道谢；她也记得某位客人说她要得太少了，主动多给钱：（多给钱的客人真的不止一个）也有些常客会带给她一些水果或零食，这是他们的心意。但她看到阿莲和小徐的指指点点。有时候阿莲会不怀好意地询问她何以和客人保持这样好的关系，她想告诉她按摩水平是至关重要的，但她知道她不会相信她的话，所以她只是微笑从不解释。她是一个不善于进攻的人，微笑是她最好的防守。

阿莲真的是一个聪明女人。阿莲比她来得要晚一些，但已经认识这条街的所有人，阿莲热切地和每一个来往的人打招呼，用看似真诚的语言夸奖对方，让人心花怒放。而她常常躲在屋里，并未和谁比较熟识，也未曾打过招呼。可她和客人之间的交谈还是很愉快的，交谈的内容也是很广泛：身体健康和日常保健自不必说，生活的趣闻趣事也必不可少，还会有一些实用的小知识，偶尔不开心的时候小小地吐槽一下，也会收获他们的劝慰和开导。

去年冬天的时候，这条街出奇的冷，房子里没有暖气，她生起炉子，打开空调还是感觉不太暖和，冷风从看不到的缝隙里钻进来，她的腿总是冰凉。常来的客人也忍受不了这种寒凉，渐渐来得少了。她只好找了一家足道会馆，晚上在那里打工，白天再回到这里开店。也有“好心”的人骂她傻说她大可不必这样辛苦。她只能告诉她每个人所走的路都不一样。如果身处混乱的环境就能成为堕落的理由，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来这条街。

挣钱不是唯一的目的，更不是不择手段要达到的目标。但是目前，她还是要靠她按摩的技术生活，她还是会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，以她自己的姿态。